非洲隨想：黑小孩的聖誕禮物

2015年12月25日00:10

作者：馮淑華（蘋果國際觀察員、非洲）

聖誕節前，親朋好友家的小小孩，特別乖巧。誰敢搗蛋、不聽話，大人只要一句：「聖誕老公公不給壞小孩禮物哦！」，話一出口，不用打、不用罵，孩子就會乖乖聽話。只是這句善意小恐嚇，從愚蠢大人的嘴裡說出來，就成了傷人利器。

我住在北非突尼西亞時，認識了一位法國女友人，她是護士，先生是農業工程師，兩人在西非尼日工作數年。結婚好久，夫妻倆沒有孩子，於是在當地收養了一個女棄嬰。

當他們搬到突尼西亞時，女兒才兩歲多，非常活潑好動。每次跟爸爸媽媽來我們家，總是爬上爬下，一刻也停不了。好景不常，身處阿拉伯國家，白人媽媽帶著黑人女兒，是奇事也是歧視。

住 在西非時，大家都是黑人，小女孩不覺得自己有何不同。但在突尼西亞，總引來好奇眼光，甚至招來閒言閒語。很多人看似友善，卻過來扯扯小女孩的捲髮，摸摸黝 黑光滑的皮膚，甚至問都不問，硬把孩子抱過去。被嚇過幾次，小女孩從此一見陌生人，立刻躲在媽媽身後，昔日開朗的她，再也不肯跟別人打招呼。

除了外界異樣眼光，朋友還得面對婆婆的冷淡態度。先生來自法國東北方保守的阿爾薩斯省，公婆一輩子沒離開過那裡。兒子娶了南部的女孩，又去遠方工作，已經讓他們不滿。想不到，居然還領養了非洲孩子！

第一次帶女兒回婆家時，朋友查覺出婆婆不友善態度，心裡不舒服，但畢竟短暫停留，也不想多說。只是女兒越長越大，孩子自己也察覺出來。有一次女兒還偷偷問朋友，為什麼奶奶不喜歡她？

這種事很難跟三、四歲的孩子解釋，朋友只得替老人家找藉口，說彼此不常見面，感情當然會生疏。女兒點點頭，好像聽懂媽媽的話。

某年聖誕節，先生工作忙，朋友只好先帶女兒回婆家。在法國，聖誕節是家人團聚時刻，除夕跨年才跟朋友一起慶祝。婆家對聖誕節特別在乎，所以朋友只好妥協，聖誕夜在婆家，除夕夜則南下和自己的爸爸過節。

24 號下午，先生打電話通知，已經到了機場，馬上回家。朋友和姑嫂在廚房準備大餐，公公婆婆在客廳休息閒聊，孫子孫女裡外跑跳玩耍。孫輩們都上初中、小學了， 只有朋友的女兒最小，還不到五歲。玩著玩著，孩子們開始鬥嘴，沒多久，居然傳來婆婆尖銳的聲音。大家到客廳一看，才發現老人家正對著小孫女開罵：

「你這個黑小孩，脾氣怎麼這麼壞呢？玩具不借人就算了，還亂咬人。你從哪學來這野蠻行為？絕不是遺傳我們家的。壞小孩，聖誕老公公才不會給你禮物呢！」

婆婆話剛說完，女兒放聲大哭，朋友在旁邊愣住了，不敢相信老人家居然說出這種話。轉頭看一旁不吭聲的公公和姑嫂們，她真的火了，脫下圍裙，抱起女兒，再把行李丟進車裡，不等先生到家，母女就離開了。

一上車，朋友滿腦子混亂，氣得想罵人，但又得穩穩握住方向盤，在擁擠混亂的南下車陣中前進。不知道過了多久，才聽到坐在後座安全椅上的女兒，小聲的說：「媽媽，我不是壞小孩吧？今天晚上，聖誕老公公會送禮物給我嗎？」

朋友從後照鏡看到女兒驚慌神情，眼淚差點掉下來。穩住情緒後，她告訴女兒：「聖誕老公公當然會送禮物給你啦，他知道你是乖寶寶，是爸爸媽媽的心肝寶貝呢。」配著收音機裡的聖誕兒歌，母女倆一路開心的唱回外公家。

事情過去好幾年了，但每逢聖誕夜，我總會想起朋友的故事。愚蠢的人，就算當了爺爺奶奶，依舊愚蠢啊。好孩子、壞孩子，跟膚色一點關連都沒有！

資料來源引用:http://www.appledaily.com.tw/realtimenews/article/new/20151225/760500/